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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的名字叫許晚。

她是個有名有姓的女乞丐。

這倒讓與她同行前往城東袁府的少年感到驚訝。少年走在前面帶路,因為實在好奇心過剩,不禁回頭追問:“那許晚你不會還有乳名小字吧?”

在他們這個年代,有名有姓,還能有乳名小字的必然是出自大戶人家。

許晚正在不時地眺望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的趙雲,聽了少年的問話,隨意地回答:“算是有吧,我的小名叫晚晚。或者我出生後不久,在上學前,我父母都喊我姍姍。”

“因為我比預計的時間晚出生一周,他們都覺得我姍姍來遲。”想起遠在另一個時間點的父母,許晚的面上露出幸福溫暖的微笑。

少年則更是吃驚。她不僅有乳名小字,竟然還上過學?

少年望著許晚滿眼的羨慕。

許晚見怎麽望都再也望不到姿容出色的趙雲,便正過頭來,認真地與少年對話,“說來,好心的乞丐哥哥,雖然我沒有接受你的善意,但我還是很感激你願意把胡餅分給我。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?”

即便是萍水相逢,即便是同樣處於困境,少年仍然能夠把自己本就不多的一點東西分享出來,這足以讓許晚感動。

許晚期待地看著少年。

少年臟亂的面上則是顯現出為難,抿著唇,甚至不敢正視許晚,隔了良久,方才支吾著低聲回答:“我沒有名字,如果說唯一一個被人喊叫過的那就是小乞兒。”

許晚期待的眼神隨之變得憐憫。

少年倒是沒有沈浸在這份孤苦中太久,須臾便恢覆過來,依舊怡然自得地繼續道:“既然你讀過書,不如你幫我取個名字?這樣以後小爺我出去,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。”

許晚忍俊不禁。她好笑於少年的說法,這世上又能有幾人說自己是有頭有臉的?

便是趙雲在留名青史之前,也不過名不見經傳。

但許晚還是認真地想了想,一副故作深沈的模樣,語調百轉千回地說道:“你我相逢一場,便是有緣。且是因為你我才能見到那樣俊美的人物,擁有兩枚五銖錢。我就不吝幫你取個名字吧。”

“我姓許不如你與我同姓?我叫許晚,你就叫許晨吧。萬一日後你發達了,我還能謊稱自己是你妹妹。”許晚笑意盎然地望著少年一邊說話,一邊點頭。

少年也看不太清她的容貌,但是能看見她燦若星辰的彎彎眼眸。

少年輕念了一聲,“許晨?”他倒是沒想到自己還能有擁有姓名的一日。“許”這個姓還是挺好聽的,至於“晨”這個字,應該是早晨的意思,一日之初,也算是極美好的寓意和祝願了。

少年緊接著也笑起來。

許晚不再回看趙雲,走得速度也快。她很快就與少年並肩,甚至超過少年。她往前走了一段,發現自己實在是不認得路,也分不清東南西北,換而是她回過頭來,催促少年道:“許晨,你走快一點。”

少年還不太習慣自己的新名字,隔了好半晌,方才反應過來,答道:“誒,來了。”

許晨小跑了兩步追上許晚。

許晚望著街道兩邊林立的販攤,已經開始思考待會從袁府門前離開,該去買點什麽東西。若是五銖錢足夠的話,除了一塊餅,她還想要一碗幹凈的水,最好還能有一顆糖。

苦中作樂嘛,現在的生活已經夠苦了,不如自己給自己加點甜。

許晚滿心歡喜地想著。等到了袁府門前站定,她又生生地被震懾住。倘若是在未來的高樓大廈面前,袁府其實算不得什麽,甚至還頗有點狹小。

但是與本就低矮的周邊房屋,和一路走來的狹窄街道相比,袁府堪稱高門闊院。

袁府門前有一塊巨大的空地,連接三條主幹道,可謂四通八達。空地上沒有擁擠的車馬和販攤,只有微微灑掃過後的濕漉痕跡。

袁府的門很高又很大,若兩三個她疊起來都可以走進去的樣子,中間正門,可容馬車通行,兩邊又有側門,小的軺車亦是進的去的。門欄和門扇被刷成厚重的赤朱色,隱隱地還泛著黑。

一眼望不到邊的高高匾額上,用古舊的篆書偏近隸書的字體,寫著“袁府”二字。門下的梁柱前面還站著四個挺拔筆直、拿著槍戟的府兵。

看上去整一座威嚴赫赫的州牧府邸。

許晨望著儼然有幾分敬畏發怵的模樣,還是許晚驚嘆了一會,轉瞬大大方方地靠上前去,到府兵面前作揖施禮道:“煩請士兵大哥進去通傳一聲,就說我等奉了故人之命,有口信要帶給左將軍皇叔劉備。”

府兵們聞言,頗為謹慎地打量近處的許晚。見她就是個普普通通又臟兮兮的乞丐,展露出滿臉的不屑。但她既然能說出府上貴客劉備的官職,府兵們倒也沒有立馬驅趕她,而是遲疑了一會,不太重視地說道:“你且到一邊等著,我們這就進去通傳。”

話罷,有一府兵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。

許晚還站在原處等,過了一會,又有另一個府兵指著她道:“餵,就你,那個小乞兒,你站得遠一些,莫要弄臟了我們袁氏府邸的大門。”

仿佛許晚就是一灘汙泥一般。

許晚其實有點不服,但是她又能理解古代這種一脈相承的尊卑貴賤的理念。她沒有找府兵理論,只是依舊站著,半晌沒有挪身。

那府兵再次催促,更沒好氣地罵道:“臭乞丐,說你呢,聾了,聽不見嗎?”

許晚剛想反駁,許晨過來拉她,將她拉到臺階下,躲在望樓背後規勸,“許晚,你怎麽回事,那些可都是在袁公府上做事的大人,怎麽好招惹、不聽他們的?就算他們說話難聽些,我們作為乞丐受著,也是應當的。”

許晚不可置信地擡眸睨許晨。

許晨隨即變得苦口婆心起來,“那可是汝南袁公,即便是他府上的貓貓狗狗,也比你我這等賤民尊貴,可不敢得罪。”

許晚張了張口,想說悖逆的話,又沒說。

她只長長地嘆了口氣,獨自地安撫下自己的惱怒和不解,換了一種還算平和的語氣,一本正經地告訴許晨,“雖然可能你說得沒錯,袁公他們確實高高在上,但是那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。”

“我們盡管是賤民,地位比他低,但我們並不理所應當受到他們的侮辱與輕蔑。要知道能支撐、維系他們這些當權者身份的,便是我們這些民眾。”許晚說著,目光惡狠狠地瞪向袁氏府門前的那幾個府兵。

許晨聽了她的話,似懂非懂的,覺得十分有道理地點點頭,但是又察覺好像哪裏不對。

他一時想不出到底哪裏不對,遂只堅定地又說:“反正,不管他們說什麽,我們聽著就是。不過站遠一些,於我們也沒什麽壞處。何必得罪、招惹他們?”

許晚默不作聲。

她選擇從望樓背後走出來,沿著袁府的圍墻到四下轉轉。她是個理智的人,確實不會隨意地招惹誰。但她也不是個乖乖聽話的人,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。

她一路走到側邊的圍墻下,只見在另一邊的側門,有袁府的仆役、侍女進進出出,往來的路人、過客時不時地也有不少。倒比正門顯得又生氣、平易近人多了。

那側門旁邊還立著一塊豎扁,豎扁上貼著一張告示:今大將軍、冀州牧袁公府上招仆役、侍女四人,需家世清白、懂些詩書。月銀三錢,入府吃住,每月至多一日休沐。

算是個招工啟事。

許晚看著,再次擡眸眺望了望這座高闊的宅邸,也不知道在這座圍墻之後會是什麽樣子。四世三公的袁紹,袁紹的三個兒子袁譚、袁熙、袁尚,還有那位袁熙的夫人,日後會攪亂曹魏父子的甄宓……

許晚突然很好奇,也恍然明白自己可以去做什麽。

該說不說,三錢銀子應該還不少。

許晚在側門轉了好一會,才回到正門前,又在正門前再次等待了一會,裏面方才出來倆人。一個是先前進去的府兵,出來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站好。另一個是一個瞧上去約莫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。

男人不算很高,但也不矮,低於趙雲,高於普通的平民百姓。穿著一件洗的發白但格外整齊幹凈的絳紅色袍衫,衣袂領口整理得一絲不茍。面容平和,臉型略方正。濃眉大眼,目光溫和。皮膚不白,但看著潔凈。蓄著剛過脖子長的胡須,雙臂垂直略長,靠近上腿下方。

他四處張望了一會,看見許晚和許晨,不偏不倚地走上前來。

許晚和許晨還沒來得及開口,他先作揖施禮,柔聲地說道:“敢問是二位帶了故人的口信來尋我嗎?我乃劉備劉玄德,也是你們口中的左將軍、皇叔。”

說完,那男人不忘和善地對許晚和許晨笑笑。

許晨頓了頓,許晚頗為受用地回禮,認真地作答:“正是我們。我們替一個叫作趙子龍的人來邀約先生明日晌午前往故裏酒肆相見。”

聽見趙子龍的名字,男人的雙目似乎一亮,隱隱地露出激動的神色,接著,努力克制著自己平靜了一會,方才又對許晚和許晨施禮,感激地說道:“多謝小女郎和小郎君了。”

話罷,他轉身要走。

他走了兩步後,又突然折返回來,到許晚身邊,遞上一個暗淡的平布錢袋,裏面有“叮當”的聲響,說道:“這些錢銀,你們拿去吧,買些好吃、好喝的。就是要小心收著,別被其他人搶走了。”

“可憐你們年紀稚幼便為這亂世所累。”男人感慨地說著。

許晨望著男人和他留下的錢袋,久久地說不出話來。許晚則是對許晨笑,輕快地說道:“這樣看來,劉皇叔還不錯是不是?”

不僅是對許晨說的,也是對她自己說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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